列车在冰冻的大地上向北飞驰,掀起的寒风透过车箱缝隙嗤嗤地灌了进来,稀稀落落的旅客大都是‘干部一族’。一式深色棉襖外披军黄大衣再掛个小黄色背包,这似乎是最为时髦的‘时代装束’。一个个仍耐不住长久的寒冷,轻跺着脚驱赶着这令人顫抖的寒气。
坐在许华对面的两人一胖一瘦,似‘乡官’和他的祕书。胖乎乎的‘官’很善谈吐,不时地向瘦几几的讲解着当前的阶级矛盾以及如何防止‘资本主义’的复辟。瘦的不仅毕恭毕敬地倾听着,还不时奉承两句。‘胖官’越说越兴奋,从黄掛包中模出一只扁平小酒壶,满满地嘬了一口。‘瘦祕书’急忙从包里取出一包卤牛肉和一包花生米献着殷勤说:“就知道領导好这一口,早就准备了。”……。一股剌鼻的酒精味夹带着口臭直扑而来,燻得许华直想呕吐。车到平阳,刚上车的一位很标致又略带稚气的姑娘在许华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看似放寒假回家过年的学生。‘胖官’停止了自酌自饮,伸着被烈酒灌红的脸,有些虚泡的眼睛紧瞅着姑娘。姑娘被看得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暈。许华已反感之极,欲起身离去又恐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真遭欺凌。他取出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胖子突然与瘦子换了个座位,弯着腰与那姑娘套起近乎,询问起女孩的‘隐私’。大概女孩实是忍无可忍,愤愤地抓起书包走开了。许华轻声嘀咕了一句:“人生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也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已的包,向另一节车箱走去。
车越向北天气也越冷,许华也有了一些寒意。在百般无聊中,又掏出了陆娴婷给他的字条。地址上写着:“津海市沽塘区新街口三十八号四合院”。按他原先设想,这次观摩后已临近年关,若有可能就带着白小燕回一趟海城老家,去看望久别的母亲。可是自在草县一别白小燕就未好好地写过一封信,从只字片语中他感到有些蹊跷,也因此暂时放棄了回海城的打算。去津海?两难。去,白小燕因何冷却了感情?情况不明。也有些对不起她;不去,肯定又会伤及陆娴婷的心,他虽然并未对她允诺过什么,但这一、二年来他有意无意地已‘伤’了她许多次,每次她都默默地忍受着,而且痴情不改。
处事一向果断的他,左思右想仍无法决择。寒冷使他紧裹了一下军棉大衣,侧首向车窗外望去。堰塘和小河面上还结着薄薄的冰,光禿的树杆、枯萎的山草仍冬眠着,嫩绿的麦苗地里点缀着一小片一小片洁白的雪。大地封冻、万物沉睡,生命期盼着春天早早来到。
寒冷也使他想起了前几天发生在气象台地面观测组的一件事。因天寒地冻,气象观测场中,安装在十米高杆上的‘维尔达’风圧板被凝固了。在组长王新的带领下,煮沸了一壶壶开水,以绳索携上高杆,用滾汤的水融化了冰凌。手被冻坏了,脸却被汤伤了,但风圧板‘复活’了,确保了气象资料的准确和完整。事迹虽小精神可嘉,反正旅途无事,他取出笔写起了小说。题目定为《用滾汤的心融化了冰凌》。(这篇小说后发表在xx期《气象》月刋上)
到达京城已午夜0时左右,车站內灯火明亮。终点到了,下车的人们蜂拥着向出口处走去。许华刚出站口,已任系党支部书记的朱大海迅速迎了上来,马兰兰、白小燕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小伙也来迎接。朱大海接过行李包说:“一路辛苦,走吧,车在大门口等着呢。”许华向马兰兰打了个招呼后,正欲与小燕说些什么,那位不认识的小伙儿不屑地看了看他说:“你就是那个‘英雄救美人’的许华?……不咋地,一付‘土窝子’样。”许华真想还他一句,看在朱大海面上忍住了:“这位是……?”“……是形体老师周定生。”一听是老师许华伸出了手,不料对方竟集聚全身之力捏了起来,许华心中一怔:“较劲?来吧,我也不是吃素的!”一阵‘较量’后,周定生感到力不从心,松开了手。为下台阶他自语着说:“是对手,是个不易对付的好对手!”
小面包车行驶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许华覚得车內气氛不十分和谐。白小燕并未坐在他身边,远远地坐在后排左边的一个角落里。周定生也似乎不知道白小燕和许华的关系,毫无顧忌地紧挨着她,显得十分亲热。倒是朱大海、马兰兰十分热情,回忆着在迷芒市、在草县慰问演出的日日夜夜。但回忆中始终流露着对某一个人的思念和牵挂。
许华突然问道:“慰问团为何提前回京了呢?白小燕只说‘发生了意外事’。至今对我仍是个迷。”这一问顿使车內不和谐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朱、马沉默不语,白小燕起身离开了原来的座位,周定生站立起来大声斥责:“不关你的事,你给我闭起臭嘴!”在应邀的客人面前竟如此无礼,朱大海忍不住指着周定生高声批评:“别以为你母亲是党委副书记,就可仗势欺人!自已做了什么事……自已最清楚。”从争吵中许华感到‘意外事’的事态复杂和严重,难道又与白小燕有关?为啥提起此事白小燕也面涩涩的?是的,现在先闭起臭嘴,慢慢弄清吧。
距汇报演出还有两天,在朱大海安排下许华住进了学院招待所的单间。
学院位于立白桥附近,环竟十分优雅,四季花草,郁郁葱葱。五层高的主教学楼座落在一个筑有十分精细围栏的人造湖旁,湖面很阔、水质清澈,上下段与自然湖相通。湖中央一个硕大的人造假山上,栽种着茂密的四季杜鹃。湖东侧曲曲折折的林荫道通向二、三层高的学生宿舍楼,鳞次栉比。绕过人造湖向西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授课室、舞蹈室、形体房、演练房、道具室以及演出大厅。再靠西是各类运动场所。学院內人已很少,除有演出任务的师生外,大都放了寒假回家过年了。
白小燕演出任务不重,只在《铡美案》中扮演刁钻的公主。自在家乡慰问演出后,她的戏曲天赋得到充分展露,根据林清芝建议,由声学系调入了戏剧系。为此闹腾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在林指导开导下才勉强接受了。也正在这种情绪低落时,一个人又闯进了她的生活,此人就是形体老师周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