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颤抖的手指抚摸在他鼻尖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微微笑了起来,声音轻轻地,带着极为柔软的音调,如同一只停息在屋檐下的蝶,转眼间便飞入了云间,只剩下一片苍茫寂寞的花开之声。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这是一场场离别前的浮生,匆匆而来,又带着黎明前的夜色匆匆归去,不过只是梦幻一场。她的眼神是涣散的,目光四处游离,然后落寞地停留在他的脸上,良久良久,才说,“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真的瞎了,你会不会为我画一幅画?”
然后,他就轻轻地问,“好,画什么?”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脸上带着如同孩童般的天真,“画我吧。或者画一幅山水画也行。要不,就画画江南的雨。我娘生前总是对我说起她自己的家乡,说起她孩童时屋檐下滴滴而落的雨,说起梦里的烟雨江南,说起年轻游子们的传奇,说起那一段段的书评相声。”她顿了顿,似乎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很久很久,“她总是对我说,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带我回到江南看看。看落幕时分的雨滴,看看苍茫的天地,看看树荫婆娑的竹林。”
她的回忆似乎沿着烛光的印记走走停停,被拉扯得无限漫长,在须臾里落寞了,扯断了,崩塌了,然后离开。那条线穿透了岁月的还有光阴,顺着她的足迹款款而来,将她的人生死死地穿在了一起,连着她母亲回忆里的江南烟雨,都显得格外的朦胧。她的人生是被烟雨浸泡的一张薄纸,轻的仿佛失去了重量,然后被夹在了风雪的山河里,变成了化石,不老不死。
她在回忆里叹息,回忆里的她是一个永远穿着蓝色衣袂的小女孩,夕阳里的黄昏总是美丽的,让她的这一生对残阳都有无限的幻想和离别。纵使这离别,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传奇里的永恒。
“傻丫头,哭什么。”她的脸被一双手轻轻捧起,他的眼里有着悲悯的光芒,然后抬起手来轻轻揩去她脸上怔然滑落的泪滴,一颗一颗,凝结在他的掌心,如同珍珠一样散发柔和而皎洁的光芒来,蕴满了他的指尖。她只感觉到那一阵阵的香气似乎又近了,近的她连同他的呼吸,他肌肤上散发出来的温度都能铭记。
“我带你去看江南的雨。带你去雪山上看仙女。然后把你画在画里,成为不朽的传奇,只有在画里的仙女才是不老不死的。”他轻轻地吹落她的泪痕,任凭她的回忆在风中飘落,然后如同盛开凋谢的花朵一样随风而散。他知道她在哭,即便眼泪纵横交替,他也依旧能够一眼直直地看穿她的心底,看穿她的人生轨迹,然后带她去邂逅她这一生的传奇。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心里的传奇是这样的。有着仙女,雪山,大漠,传说中的上古神迹,前人谱写的一本本传记,却惟独没有我。瑰丽无比,就像是传说中的桃花源,得此奇遇,又还能怎样奢求再次偶遇。上天让我遇到他,就已经是在续写我的传奇。”她笑笑,眼里的光却是在一分一分熄灭,那束燃烧着她生命的火光此刻却是悄无声地摁灭了。只剩下她的叙述还在断断续续,昏暗的光线照的她的脸宛如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然后,他画了吗?画的什么?”墨音直觉得放在膝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惹得满身的流光都纷乱了,从她的衣裙上消失,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仿佛她的回忆,她生命中的点点滴滴,都已经被彻底地淹没了,覆盖的死死,连光都不曾照入。